時間:2021年12月31日 分類:文學論文 次數:
【摘要】《螢火蟲之墓》是日本電影導演高畑勛以二戰后期的神戶為背景,描述戰爭孤兒悲慘命運的現實主義題材動畫電影。 本文以影片中呈現的家庭倫理特征和“父親”形象的塑造為切入點,從個體和社會的雙重層面剖析在戰爭的催化作用下,父權家長制為代表的封建家庭制度的瓦解和人類倫理精神的喪失。 影片將螢火蟲設定為敘事線索貫穿其中,同時融入了對家庭倫理、社會倫理、生命倫理的審視與思考。
【關鍵詞】高畑勛; 《螢火蟲之墓》; 家庭倫理; 父權家長制
《螢火蟲之墓》是吉卜力工作室創始人之一高畑勛導演于1988年執導,根據日本作家野坂昭如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的一部動畫電影。影片以戰爭遺孤為敘事人稱,講述了主人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接連失去父母與妹妹,終因營養不良不幸死亡的生活悲劇。 導演運用虛實結合的表現手法將現實景象和死后世界重疊,一方面描述了血緣締結下兄妹之情的真摯與可貴,同時揭示了戰爭為家庭和人類帶來的創傷,探究了戰爭背景下家庭倫理制度的瓦解和人性的沉淪。
電影以倒敘的敘事形式,通過已故少年亡靈的新奇視角來追憶其短暫且坎坷的人生經歷,于開篇之處奠定了沉重、嚴肅的電影主題基調。 這樣的設計既預示了人物悲劇性的命運結局,同時將觀眾代入同時期的社會環境,以設置懸念的形式拉開了講述人物命運的故事序幕。
一、《螢火蟲之墓》中家庭倫理關系的體現
家庭是社會的基本單位,人類倫理精神的起點。 《螢火蟲之墓》通過講述少年的家庭變故,映射了因戰爭而解體的無數日本家庭的真實狀況,同時揭露了20世紀中期以父權家長制為代表的日本家庭倫理的特征與本質。
1898年,日本政府頒布《明治民法》,確立了“在把家庭中的權威視為‘天’以及受恩盡孝這種倫理道德的規范之下,家長的權力是絕對的”這一家庭基本原則,將“家長”的戶主權和家庭決策權列入法律范圍之內。 這表明在封建家庭制度的制約下,日本的家庭倫理關系與其他國家呈現出不同的特點,一方面突出了“家長”擁有的權力和核心地位,另一方面約束家庭成員必須服從“家長”的決定,接受“家長”的一切支配。
在《螢火蟲之墓》中,“家長”的身份特征體現在清太父親這一人物形象上。 清太的父親是一名現役的日本海軍軍官,身上的軍裝突顯了父親高大的形象與尊貴的身份。 父親是全家的精神支柱,也是兄妹生存下去的力量之源。 即使遭受了諸多苦難,清太也咬緊牙關細心地照顧妹妹,從未輕言放棄。 可是,當聽到路人說“合艦隊早就沉到海底啦”的時候,他感受到極大的悲傷和精神沖擊。 這是因為沉船不只意味著父親的死亡,他心目中永不失敗的日本帝國形象和軍人憧憬也全然破滅,悲傷之余等待他們的只有饑餓、寒冷和死亡。
如果說母親的喪生讓清太失去了家庭的溫暖與關懷,父親的戰死則代表了精神世界的坍塌,這樣的打擊必將把家庭推至瓦解的邊緣。
除此之外,影片中父親的形象塑造有著更深刻、抽象的意義涵指。 以傳統家庭的倫理制度去審視日本的國家結構,便會發現父權家長制為代表的家庭倫理關系同樣適用于日本的社會秩序。
在“日本”這一家庭集團之中,作為最大的“家長”,天皇以絕對的權力統治著整個家族,而普通國民則心甘情愿地接受天皇的一切指揮。 這從《螢火蟲之墓》中人們夾道歡送聯合艦隊的熱烈反應中便可以一覽無遺。
當得知日本無條件投降于美國之后,清太本能地擔憂起父親所在的聯合艦隊的去向,但卻被告知聯合艦隊早已杳無音訊。 聯合艦隊與父親如同命運共同體一般相互依存,沉船不只意味著父親的陣亡和日本戰敗的社會事實,也是父權家長制為代表的封建家庭制度走向衰落的征兆。
“家的父家長制,使得所有家庭成員都被置于家的利益的束縛之下,加上長期以來人們對孝道的實踐,養成了日本人崇尚權威和習于服從的性格。 ”當日本民眾得知戰局無法扭轉,管理權終將被交付給美國之時,服從于強者與權威的國民性格一目了然。 一部分趨炎附勢的人對美國的占領與統治唯命是從,就算看到戰爭中受害同胞餓死街頭的慘狀,也只會擔心在美軍面前丟臉。 這樣的行為既暴露了父權家長制影響下日本國民崇尚權威的國民性格特征,同時體現了外來文化對日本社會的強烈沖擊。
二、戰爭背景下人性的沉淪
戰爭不但摧毀了數以萬計的家庭,也考驗著人性的本質。 由于戰爭期間資源匱乏,為了給軍隊提供充足的補給,日本軍部對國民強制實行食品、日用品的配給制度。 這導致原本善良樸實的人們為了生存和自保,暴露出人性自私與貪婪的缺點,《螢火蟲之墓》中的姨母便是這樣的典型代表。 當清太兄妹流離失所投奔親戚時,姨母出于同情將二人接到家中,但得知清太與父親早已失聯,揣測從兄妹那里索取不到任何好處之后,她的態度驟然巨變,對兄妹二人也越發苛刻。
在西宮家的飯桌上,姨母總是將丈夫和親生女兒的飯碗填得滿滿當當,給清太和節子的卻總是湯多飯少。 對于這樣的行為,丈夫和女兒選擇了默許的方式。 在戰況日益嚴峻的特殊時期,糧食被視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分享就意味著自己有活不下去的風險。 姨母一家人原本并非如此,是戰爭將其變成對他人疾苦危難視而不見的陌生人。 現實的殘酷沖淡了血緣聯結的親情,催化了人性的沉淪與喪失。
戰爭不但蒙蔽了人類同情的雙眼,也扭曲了主人公理性的人格。 作為一個軍人的后代,清太本有著高揚的自尊心和榮譽感,卻因為戰爭的殘害喪失了自食其力的生活勇氣,只能以偷竊茍且為生。 在空襲來臨之際,清太逆著人群穿梭于炮火中,去他人家中盜取糧食和值錢的家當,他的心靈在戰爭的摧殘和他人的冷漠中逐漸扭曲變形。
當螢火蟲般的炮彈從天而降并燒毀他人房屋時,清太不禁歡呼大笑。 這是因為在西宮家冷漠、屈辱的生活體驗,讓清太和節子飽嘗了人間的冷暖和疾苦,而此時此刻親眼目睹的人間慘狀,讓少年體會到了報復般的喜悅。 在這樣的心理驅動下,清太逐漸喪失了少年本有的淳樸,變態般地從他人的痛苦之中尋求到滿足。
三、螢火蟲的象征與隱喻
作為《螢火蟲之墓》的敘事線索,螢火蟲化作生死間穿梭的使者貫穿了整部影片,將生與死的世界連接起來,起著重要的隱喻作用。 影片依據小說家野坂昭如的小說改編而成,片名也承襲了原著的標題《螢火蟲之墓》(日文題名為『火垂るの墓』)。 之所以用“火垂”替代漢字“螢”,是因為螢火蟲被賦予了豐富的抽象內涵。
螢火蟲象征著戰爭中的炮火。 當兄妹二人坐上通向往生世界的列車時,黑暗的夜空被螢火蟲般的火球點亮,火光的閃現將鏡頭帶入到戰火彌漫的現實世界。 導演高畑勛把螢火蟲和戰場上通明的炮火聯系在一起,通過捕捉天真無邪的孩童眼中觀察到的悲慘情境,痛斥了戰爭對生活和人類命運的無情摧毀。
螢火蟲象征著生命的存在與消亡。 它借尾部發出的光亮吸引異性,以此完成交配與繁殖的使命。 螢火蟲如同一盞盞明燈發出璀璨的光亮,隨著優美樂曲翩翩起舞的樣態仿佛生命的律動。 但這樣的美好轉瞬即逝,螢火蟲輝煌卻短暫的生命,暗示了生命的無常和靈魂的消亡,使人聯想到無數鮮活生命的脆弱和衰亡。 清太和妹妹將螢火蟲埋進土里安葬,共建螢火蟲之墓的行為,實則是出于對生命的尊重與敬畏。
螢火蟲還代表了勇氣與希望。 當兄妹二人在山洞里獨居時,清太特意為節子捉來螢火蟲照明。 螢火蟲的光亮不只點亮了黑暗的洞穴,同時激勵著妹妹和自己勇敢地生活下去。 戰爭遺孤企圖用雙手獲取希望,企盼著早日熬過黑夜迎來曙光。 但遺憾的是,希望最終如同死去的螢火蟲般隕落,這喚起了觀眾對戰爭受害者的無限同情。
除了螢火蟲的隱喻表達,從藝術表現力來看,影片巧妙地運用了色彩對比來呈現人間情境與死后世界的差異。 生的世界充滿了黃色、綠色等生趣盎然的色調,而死后的世界則是以黑色、紅色居多,生與死的界限分明,反差巨大。
與此同時,導演還將戰爭中灰色為主的單調色系,與兄妹歡樂世界中的光亮色彩形成鮮明對照,以此強調二重世界的差距,并痛斥了戰爭對人類生命的無情踐踏,間接地表達了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
在《螢火蟲之墓》中,人物自始至終沒有直接表達過對戰爭的不滿,卻無處不流露出戰爭給人們肉體與心靈帶來的巨大傷害。 傷害波及的不只是個體的存在,甚至延展至千萬個普通家庭。 嚴格意義上講,戰爭之下沒有真正的受益者,個體、家庭乃至社會都承受了無法承載的重創。
《螢火蟲之墓》并非只是一部借由戰爭受害者孤兒的敘事視角講述人物曲折命運的人生悲劇,同時融入了對日本近代家庭倫理關系、社會倫理關系的理性思考。 導演高畑勛在表現戰爭創傷、家庭倫理、生命意義的同時,深情地召喚人類回歸人性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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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桑宇晨,女,漢族,黑龍江大慶人,哈爾濱師范大學東語學院2018級本科生。
張景榮,女,黑龍江哈爾濱人,哈爾濱師范大學東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日本近現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