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年06月20日 分類:文學論文 次數:
內容摘要:在“荷花淀系列”小說的創作過程,孫犁不拘一格的選材、清新淡雅的風格以及對真善美的執著追求,顯示了孫犁內心的藝術堅守。“荷花淀系列”小說的價值超越了時代的局限性,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孫犁完全有資格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占據一席之地。
關鍵詞:孫犁“荷花淀”系列文學史定位
胡適曾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之文學。”[1]1943年10月19日,《解放日報》發表了毛澤東同志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在當時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使40年代的解放區文學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作為解放區代表作家之一的孫犁,在《講話》精神的感召下,創作了以理想主義的政治理性浪漫抒寫方式,以抗戰為題材,以反映白洋淀周邊各縣人民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生活為主題,以塑造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農村婦女形象為特征的“荷花淀系列”小說,因為它宣揚革命必勝的堅定信念,洋溢熱烈的革命激情,內容上又貼近民眾斗爭的現實,成為孫犁一生創作中最被人們喜愛,也最有特色的文學作品。
小說類論文投稿刊物:長篇小說選刊容納各種流派、各路寫法,關注各個創作群體、青睞一切文學性地表達人生的作品;匯聚紛紜呈現的文學現象、客觀記錄當下人文精神境況,以文學海納百川的包容精神,實踐百花齊放的文藝方針。出版盛世披沙揀金、志在成為當代文學史可靠的資料庫。
使他得以躋身于解放區最有影響的作家之列。然而,在20世紀的中國文學史上,孫犁始終是一個被多種悖論纏身的獨特存在。按理說,他是毛澤東《講話》之后,成長于解放區的中心作家,其政治身份、地位以及與作品與政治的相融度來說,是無要置疑的。然而從批評界對其評價來看,形勢顯然要復雜得多。對其文學史地位,更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作家的文學地位是由什么決定的?這里面包含了多種復雜的因素,其中有作家藝術品質本身的因素,有一定時間范圍內社會主導的文化觀念,以及一定時期的文學史觀等主觀及客觀因素。但這些因素都能夠由‘時間來加以統攝’。”[2]
綜合了孫犁一生的創作,諸多作品中,“荷花淀系列”因其鮮明而獨特的藝術特色,散發著超越時代的藝術魅力。因此,本文將從“荷花淀系列”出發,來探討孫犁的文學地位。
一.不拘一格的選材
勿庸置疑,孫犁創作的“荷花淀系列”小說,大多都是以冀中平原和晉察冀邊區的敵后抗戰生活做為素材,他自己也稱,這個時期創作的小說是“抗日小說。”他說:“我最喜歡我寫的抗日小說,因為它們是時代人完美真實的結合。”[3]在中國現當歷史上,抗日戰爭是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無疑會成為文學創作上的重大題材,許多作家用現實主義理念所創作的作品,全面真實地反映了這一時期中華民族所蒙受的苦難、掙扎與新生,留下了許多影響深遠的作品。如《荷花淀》《蘆花蕩》等。“荷花淀系列”是戰爭小說,他的取材都是戰爭中的人與事。與其他戰爭小說不同的是,他的作品卻極少充滿鐵與血的殘酷。
像《蘆花蕩》這篇小說,往往被看作是孫犁小說中最富傳奇色彩的一篇:老船夫長年生活在白洋淀上,“每天夜里在水淀出入”,負責交通、運輸和護送工作,往來自如,從未出過任何差錯。可就在一次護送兩個女孩子到葦塘找隊伍時,敵人的槍彈打傷了大菱的胳膊,老船夫心痛不已。懷著“燕趙之地”慷慨悲歌熱血的老船夫的英雄血性被激發了,他發誓要讓敵人加倍地償還血債。隨后的故事就更富有傳奇色彩了。
但孫犁對情節的處理方式卻很特別,在老船夫的報復行動中,既沒有看得見的血雨腥風,也沒有聽得見的隆隆槍炮聲。老漁夫的表現,就像一個技術嫻熟的獵手一樣,“舉起篙來砸著鬼子們的腦袋,像敲打頑固的老玉米一樣”,[4]巧妙地襲擊了敵人。這種革命浪漫主義的的敘事方式,削弱了戰爭的殘酷性。同樣,把抗日戰爭為背景、以抵御外侮為內容的“荷花淀系列”小說,“在讀者面前展現的卻不是硝煙彌漫的戰場,而是荷花淀陣陣荷香的溫馨生活場景,在疏朗的敘述中散發出濃郁溫馨的生活情趣”[5]。
如《荷花淀》中“淀上殲敵”的情景:“但是那些隱蔽在大荷葉下面的戰士們,正在聚精會神瞄著敵人射擊,半眼也沒有看她們。槍聲清脆,三五排槍過后,他們投出了手榴彈,沖出了荷花淀。手榴彈把敵人那只大船擊沉,一切都沉下去了。水面上只剩下一團煙硝火藥氣味。戰士們主在那里大聲歡笑著,打撈戰利品。他們又開始了沉到水底撈出大魚來的拿手戲,他們爭著撈出敵人的槍支、子彈帶,然后是一袋子一袋子叫水侵透了的面粉和大米。水生拍打著水去追趕一個在水波上滾動的東西,是一包用精致紙盒裝著的餅干。”[6]在這里,我們看不到敵人的真實面目,也看不到血肉模糊的尸體,只用“一切都沉下去了”和“只剩下一團煙硝火藥氣味”,整個戰斗場景畫面純潔美好,充滿了生活氣息。
在“荷花淀系列”小說中,孫犁盡量不寫或少寫殘酷戰爭,也不寫人們在戰爭中面對國破家亡,生活艱難的痛苦心靈。在作品中,孫犁精心刻畫的是鄉親們在面對日寇侵略、抵御外侮時,他們所展現出來的人情美和人性美,以此“來歌頌戰爭背景下革命環境中的美好事物,傳遞鼓舞人心的正能量。”[7]
二.清新淡雅的風格
在解放區作家中,孫犁可以說是一個“既能以金鐘羯鼓寫風云變色的壯麗,也能以錦瑟銀箏傳花前月下的清雅”[8]的作家,在“荷花淀系列”小說的敘寫中,孫犁著意表現的是人物的人情美和人性美,他只用廖廖幾筆,便將原本血雨腥風的戰爭背景下的年輕男女,自然而然地表現出勇敢、機智、多情和快樂。所以,沾染了白洋淀水鄉荷香月色的里的水生嫂們,不僅有美麗賢淑的外表,更有著如水如月的性情,純凈美好的心靈。在大多的短篇小說中,孫犁“更是明顯地醉心于捕捉物我相契的瞬間,描摹動人心神的印象。”
《]荷花淀》中的水生嫂,做為一個家庭婦女,雖然心有埋怨,但堅定地支持丈夫抗戰,最后因探望丈夫有了淀上遇敵的戰斗歷險,從而組織隊伍走上了抗戰之路。但孫犁在小說的一開頭,首先集中筆墨描寫的是安寧靜美的白洋淀水鄉湖光夜色,水生嫂月夜編席的動人場景,還有迎面吹來的荷葉荷花的清香。在這里,花香,景美,更顯示出女主人公溫柔賢惠,識大體,顧大局,內心世界!秴钦賰骸防锏膮钦賰,有著如同水鄉女孩一樣清新可人,又有著山地姑娘干練爽朗個性。在吳召兒給隊伍當向導的時候,她天真開朗的性格,把一次原來可能充滿危機與兇險的特殊的行軍,裝點得趣味橫生。“她爬得很快,走一截就從在石頭上望著我們笑,像是在這亂石山中,突然開出一朵紅花,浮起一片彩云來。”[10]
山地姑娘吳召兒熟悉山中的一草一木,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在她的眼里,只要進入這大山,生命就不會有危險。行軍勞累的戰士們,面對這樣健康活力的生命,怎能不燃起生命的希望,迸發出戰斗的豪情?在“荷花淀系列”小說中,孫犁不重情節,以散文化、詩化,來寫的小說,在文學上確實是獨一無二的,他并沒有和同期的作家一樣,沉醉于血腥而殘酷的戰爭描寫,或者苦心經營跌宕起伏的情節,來表現英雄的大無畏革命氣概。
相反的,他傾向于生活本色的書寫,及風俗民情的描寫。通過在小說中運用散文和詩的表現手法,把具有濃郁滹沱河風情的景物與日常生活的溫馨結合起來,形成了一幅幅色彩斑斕的民俗風情畫,滹沱河的水聲潺潺,冀中平原廣闊無邊的原野,以及特色鮮明的風土民情,把對冀中人民在革命洪流中的人情美、人性美的熱情謳歌與他們的日常生活環境結合在一起,在“荷花淀系列”小說中,他懷著知識分子的情懷,用自己的革命浪漫主義,戰士情懷,用散文詩一般的語言,表達他對這場民族戰爭的堅信和對土地、人民的真情。
三.對真善美的執著追求
“荷花淀系列”小說是戰爭小說,一般來說,戰爭小說的主人公是男性?墒,“荷花淀系列”小說的主角,恰恰是一系列的農村青年女性形象。她們樂觀、隱忍、勇敢、淳樸,識大體,顧大局,不僅有著姣好的外在形象,更有著勤勞質樸的傳統美德,以及戰爭中表現出大膽潑辣的曠達之氣。同時她們身上難掩的青春激情在戰爭中也充分凸顯。孫犁曾這樣解釋自己對女性角色的偏愛:“我喜歡寫歡樂的東西。我以為女性比男人更樂觀,而人生的悲歡離合,總是和她們有關,所以我常常以崇拜的心情寫到她們。”[11]《“藏”》里的淺花,是孫犁作品中“美”的代表之一。他是這樣描寫的:“這個女人,好說好笑,說起話來,像小車軸上新抹了油,轉得快叫得又好聽。這個女人,嘴快腳快手快,織織紡紡全都行,地里活賽過一個好長工。
她紡線,紡車像瘋了似的轉;她織布,挺拍亂響,梭飛得像流星;她做飯,切菜刀案板一起響。走起路來,兩只手甩起,像掃過平原的一股小旋風。”[12]在鄉村環境里,像淺花這樣麻利能干的女子,是最具有美感的。還有《村歌》中的雙眉,孫犁這樣描寫她:“他聽見吃吃的笑聲。轉過臉來,看見一位姑娘抱著一個小孩,正用青秫打棗,逗著小孩笑。這姑娘細長身子,梳理得明亮烏黑的頭發,披在肩上;紅線白線紫花線合織的方格子上身,下身穿一條短褲,光腳穿著薄薄的新做的紅鞋。”[13]這倏然出現的雙眉,美麗清純得就好像沈從文《邊城》里走出的翠翠。
她勤勞能干,單純善良,獨立好強,愛好文藝,對生活充滿了熱愛,這樣的女性,可以說集中了“荷花淀系列”小說中所有的女性美的特點。從孫犁早期創作的《琴和蕭》中,我們能強烈感受到一股生命的逝去以及美好生活被摧毀的哀傷。《琴和蕭》發表之后,引起了一些非議,孫犁后來也說:“雖然基于作者當時迫切的抗日要求,但還沒有多方面和廣大群眾的偉大的復雜的抗日生活融會貫通。在戰爭年代,同志們覺得它有些傷感,也是有道理的。”[14]三年后,孫犁把這篇小說改寫成另一個短篇《白洋淀邊一次小斗爭》。
這篇小說的主人公已經是樂觀開朗的老船公,小說通過他的口,講述了一個漂亮女孩子輕易逃脫鬼子魔掌的故事。但是初次修改后,孫犁還是覺得不滿意,于是再度改寫,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蘆花蕩》,并被稱為《荷花淀》姊妹篇。優美的水淀風我,和老船夫血債血償的快感,使得這篇小說一改之前的低沉與傷感,顯得清麗秀美而酣暢昂淋漓,一舉成為孫犁“荷花淀系列”小說中的代表作之一。還有《山地回憶》的妞兒原型原本是一個刁潑的婦女,孫犁還與她發生過爭執。
然而,在《山地回憶》中,孫犁錯這個愉快地生活插曲作引子來寫小說時,為了實現發掘人情美、人性美的藝術追求,點化出了一個生氣勃勃,有聲有色的山地姑娘形象?梢哉f,在“荷花淀系列”小說的創作過程,顯示了孫犁內心的藝術堅守,同時也體現出了與主流話語的疏離和旁逸。孫犁在一直堅持他自己的創作理念,極力地表現抗戰中“真善美的極致”。就像孫犁曾說過:“善良的東西、美好的東西,能達到一種極致。在一定的時代,在一定的環境,可以達到頂點。我經歷了美好的極致,那就是抗日戰爭。我看到農民,他們的愛國熱情,參戰的英勇,深深地感動了我。
我的文學創作,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我的作品,表現了這種善良的東西和美好的東西。”[15]雖然文革結束后,孫犁又創作了大量的作品,創作風格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但“荷花淀系列”小說,可以說是孫犁一生當中寫得最為精彩的作品。它是景物美、人情美、人性美的完美結合,也包涵了孫犁深切的人文關懷。“荷花淀系列”小說和孫犁的人品一樣都能夠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孫犁完全有資格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只上占據一席之地。而且,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他的作品一直都會是現當代文學史研究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作者:蔣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