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5年04月03日 分類:推薦論文 次數:
摘要:文章探索了畢淑敏小說的審美意義,對小說折射出的醫學與美學、人性與理性交切相融的審美價值進行了探討,分析了小說中展示的生命尊嚴和人生價值。
關鍵詞:2015文學征文,畢淑敏;文學創作;人生價值;生命意識
在燦若星辰的當代眾多的女性作家中,畢淑敏是一顆耀眼的文星。畢淑敏以她健壯的腳步,從巍峨的高山之巔——昆侖走來,將她對大自然高度的仰慕與對生命的崇敬傳達給讀者,成為具有獨特生命意識的作家。其作品“滲透著真實生命的機制,和飽蘊著健康生命的尊嚴和熱能”,這沉沉甸甸的生命含金量致使她的作品加重升值。
1整合醫學與美學,交織感性生命和理性生命
畢淑敏在不到17歲時就去藏北高原當衛生兵,她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她不得不在花季的年齡開始嚴峻鄭重地思考死亡和生命,這使“她成為一個從本質上對生命持悲觀態度的人。”她對生命具有強烈的悲憫之情,但對生活并不厭倦,這就是她的生命哲學。而作為行醫20多年的醫生,畢淑敏勝過魯迅、郭沫若幾位文學大師的地方,就是他們雖學醫出身,但極少有醫療實踐。畢淑敏能冷靜地體察人的生理器官及其變化。因此在作品中她能惟妙惟肖地摹塑人物由于生理反應心理反應而引起的感覺世界的波動與平靜,使讀者真切地感覺到生命的脆弱與堅韌。
在畢淑敏自稱為“生命寓言”的小說《生生不已》里,她寫了生命的傳承,她對女孩甜甜患惡性腦瘤而亡以及對甜甜的母親喬先竹孕育小生命歷程的敘描,都是精致而富于藝術感染力的。畢淑敏對人體及其感覺的描述和把握,既是生理的又是心理的,既是科學的又是藝術的。在《昆侖殤》中,作者更是再現了生命禁區的軍人們如何與死亡抗爭的情景。在高寒缺氧的情況下,精神的強盛終于未能創出生命的奇跡,那么多的戰士倒下去了,那個用號聲喚醒兵士低迷精神的號長,那個單純圣潔的美麗女兵,那個為救他人而墜崖的大個子,都倒在了生命的極線上。
畢淑敏以此告訴讀者,什么是缺氧、寒冷,什么是美的靈魂。醫學與文學是兩個不同的范疇,反映醫學的文學作品是在文學的領域里打了一個醫學的擦邊球,達到了一種似是似不是的效果,這是文學追求的境界,卻是醫學的大忌。但兩者卻有相同之處,那就是它們都是對生命的(無論是肉體的還是心理的)關注。
作者新作《血玲瓏》中的母親卜繡文,在她42歲的時候,為使患白血病的女兒有一個相同骨髓的配型者,不顧自己已步人生育年齡的黃昏,毅然兩次懷孕,為“血玲瓏”計劃簽下了生死契約。在這里,作者將她的人物置身于一個極其兇險的情況之下:由于是高齡孕婦,卜繡文由先兆子癇已發展為完全子癇,幾個小時就發生一次驚厥與抽搐,每一次抽搐都會造成母體極嚴重的缺氧,必須立即引產。作者以醫生的直覺和作家的敏感,將另兩位人物推到了這個緊急關頭。一位是德高望重、成府極深、講究理陛的醫學泰斗鐘先生,一位是鐘先生的學生,年輕氣盛、學術精湛、不夠冷靜的醫學博士魏曉日。為了“血玲瓏”計劃——挽救夏早早的生命,鐘先生絕然要保住孩子(那個被看作“藥物”的孩子),而魏曉日則寧可違背師訓,甚至不惜導致“血玲瓏”計劃流產而要先保住他心中的愛人卜繡文。結果是在醫學博士嫻熟精湛的醫術操作下,母子平安。作者把醫生和作家的眼光重合起來,使肉體感審美化,這就使人物具有了真切的生命氣息。
長篇處女作《紅處方》更是畢淑敏生命意識的集大成者。其中點睛之筆是戒毒醫院院長簡方寧的自殺,作者在鋪陳她內心世界的時候,以同樣嫻熟的醫學知識浸濡她的感覺世界。簡方寧被病人莊羽陷害,不自覺中染上毒癮。當她自查出這個殘酷的化驗結果時,百感交集。簡方寧向景教授請教有關治療劇毒品感染的方案,被告知:必須切割大腦“藍斑”。藍斑是主管人的痛苦和快樂感覺的中樞。切掉了藍斑,就無法分泌肽腦黃金,人的心靈也就再不會產生快樂和悲傷的感覺。面對這嚴酷的情勢,熱愛生命的簡方寧實在不愿因之而失去對事業的感覺,成為一個心底荒涼無味的人;實在不愿因之而失去對事業的感覺,淪為一臺鐵臉的白衣機器。
她說“沒有幸福的生命,是喪失了水分的冰”,“痛苦是快樂的影子,沒有痛苦,注定也沒有快樂。”她從容不迫地選擇了自盡身亡。她在給好友沈若魚的遺書上寫道,“我愛生命,但當我不可能以我熱愛的方式生存時,我只好遠行”。“以生命去殉自己的事業”。
畢淑敏對人的感覺世界的鐘情,在此可見一斑。此外,《紅處方》的知識性和資料性令人矚目。醫學與審美的整合,信息與審美的融合,不僅使小說增添生命和社會含量,形式上又別具一格。假如作家沒有如此豐富的醫學知識,就不可能演繹那么生動的動物實驗和人體治療的悲喜劇;同樣,假如作家沒有關于“藍斑”和肽腦黃金的知識,那么簡方寧的自殺悲劇,也不會產生如此驚心動魄的震憾力。畢淑敏塑造了一系列的醫務工作者形象,《血玲瓏》里的鐘百行、魏曉日,《紅處方》里的簡方寧、蔡冠雄、景教授,《教授的戒指》里的陶教授以及《女人之約》里的衛生所醫生等,她以嫻熟的醫學術語表現人物的工作、生活。她還喜歡描繪人物的面容、軀體、肌肉、皮膚,又不乏敷衍人物人體器官真實的快感和痛楚。但她對人的本質的把握,卻不僅僅局限于純生理的描繪,而是采用一種“全面的方式”,既是社會的、心理的,又是感性的、生命的,鮮活而蓬勃。畢淑敏交織感性生命與理性生命,整合醫學和美學的經驗,在當今文壇上自有其獨特的價值和地位。
2整合人性與理性,展示人格生命力和欲望生命力
人的全部生命活動的動力和根據,就是人的需要和欲望。而人的需要和欲望又是多個層次的,食欲、性欲屬低層次的原欲,權力欲、金錢欲、名利欲則是高層次的生存欲望。當欲望表現為生命力的沖動的時候,依據欲望層次的高低和道德約束程度的大小,就會表現出不同的方向和不同的結果,即合理性的與危險性的。它可能成為改造世界的力量,也可能成為災難世界的猛獸。畢淑敏通過她的創作帶給人們她對生命力兩種傾向的關注。
《昆侖殤》是根據作者親歷事實而寫的,這是她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小說[。她在寫主人公“一號”首長指揮昆侖山駐防部隊去“無人區”野營拉練時,既呈現他以軍令為天職的軍人素質,又披露他想在這場軍事行動中建立功勛,以求更高權力的隱衷。“一號”并非不清楚這場冬季野營將付出怎樣的慘重的代價,而且他也親自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但他依然“沉迷”于創造奇跡,拒絕參謀的建議,無視大批戰士的倒下,他的權力欲損傷和異化了他的靈魂。由此而產生的生命力的沖動,使他在“用權”時剛愎自用,聽不進下級意見;在“思權”時異想天開,不按科學辦事。結果,他成了一個具巨大殺傷力的權力符號,最后孤獨地站在成排成行的戰士墳頭沉思。這里,畢淑敏通過人物對某個目標的沉迷和投入,顯示生命力沖動而突現其個性。
《血玲瓏》里的匡宗元,亦是以性欲、占有欲、金錢欲而顯示其生命力的人物。匡宗元從小身世悲苦,飽受歧視,在他的幼小心靈里便埋下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種子,他亡命徒般地向他的目標狂奔。他拼命讀書,他強奸犯罪而僥幸逃脫,他無恥地尋找性愛,他投機冒險發大財,他不擇手段地巧取豪奪,盡管他認為自己終于可以占有一切,包括女人,是個成功人士,但他那陰暗的心靈也會因自己的罪惡而不時地打顫。畢淑敏對匡宗元占有欲的描寫,無疑是將生命物欲和人格物欲展示得淋漓盡致。
在《紅處方》里,作者塑造了栗秋這個人物。栗秋出身貧寒,貌不出眾,但業務精到,心氣高傲,她一心追求貴族風范和氣派,妄圖謀個貴族的地位。為之,她竟然把嫁個有身份的吸毒者作為自己的婚姻目標。作者采用有層次感的心理描寫,層層迭進地渲染她的地位欲,展示她的“沉迷”其中的生命力的沖動。《紅處方》中的另一人物莊羽,簡直就是“欲之魔”的化身。她美貌絕倫,卻又放蕩不羈,她出身高貴,卻追求強烈的刺激,追求驚世駭俗,以至于終于走上吸毒的不歸路。她那已被魔鬼吸附的靈魂,指揮她將美麗圣潔的醫生簡方寧推向了深淵。扭曲了欲望的莊羽之流如同作者在書中記載的俄國“人獸”,也正如泰戈爾所說:“當人是獸時,它比獸還壞。”
畢淑敏對生命力展示的另一極,是塑造了眾多熱愛生命、人格高潔、道德高尚的正面人物,通過這些人物讓讀者領略她對生命的闡釋。《紅處方》是我國第一篇描寫吸毒的作品。畢淑敏對她的主人公簡方寧傾注了滿腔的熱愛,從簡方寧的外貌到衣著,從她的氣質到心靈,作者極盡描摹,使簡方寧成為美麗的生命體的化身。作為戒毒醫院院長,簡方寧所面對的工作,猶如同魔鬼打仗,她作戰時總是從容自信、指揮若定,連最頑劣的癮君子也都被她的醫術、她的為人乃至她的美貌和風度所折服。她還有著“精衛填海”般為醫學科學獻身的精神。不幸的是,魔鬼未能放過她,致使她染上毒癮,最后走上絕路。她在自殺前是異常冷靜和清醒的,她在遺書中寫道:“一項偉大的事業,是要用生命鮮血做祭品的,”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向罪惡作拼死的抗爭,用自己的生命蔑視卑鄙,呼喚崇高。她的死更加說明戒毒事業任重道遠。作者在結尾告訴我們,她的好友沈若魚繼續了她未競的事業。
《血玲瓏》里的卜繡文,《生生不已》里的喬先竹更是母性高尚者,她們是以母親的自信挽救生命和承傳著生命的偉大的母親形象。她們人格生命力的爆發,令人無比震撼。《翻漿》中那位搭便車的、卑微、貧弱的農民,令人詫異地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靈。
他為給家里借點糧食而好不容易搭上了一輛便車,卻被多疑的司機拋在了裝滿輪胎的車廂上,不僅如此,在被懷疑偷車上東西時,司機故意將車開得顛簸如翻漿,借以懲罰他,而他不但毫無怨言,還將自己糧口袋上的一條細繩解下來綁在車廂里那只拉鎖被顛壞的提包上。畢淑敏雖然用的是已不新鮮的先抑后揚手法,但這一人物身上煥發出的人格生命力卻令人感佩不已。
畢淑敏還寫了一組描寫包括自己在內的阿里女兵生活的作品。如小說《阿里》、《屋脊上的女孩》、《金珠瑪米女曼巴》,散文《“回”字形銀飾》、《眼睛是一座彩虹橋》、《大會餐》、《八月里,穿著棉衣》等。通過描摹女兵們在絕對缺氧和絕對困苦的條件下,如何從吃、喝、穿、做等方面保存生命的普通小事來張揚生命的力量。女孩們在渡過頭扎布條防頭痛,食服醬油拌飯充饑等一道道難關后,他們身穿那用生羊毛編成的毛衣,自制那可口的花生糖,精心搜集牦牛尾做拂塵,來尋找生活中的快樂;她們又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機會,在高原上吸吮醫學知識和技術,以充實和發展自己。這是何等活躍的生命!假如將女孩們同杰克·倫敦《熱愛生命》里的淘金者相比,在與嚴酷大自然的搏斗中,能主動地把保存生命同快樂生命、發展生命目標結合起來的女兵就顯得更樂觀,更豪邁。唯其如此,她們的人格生命就要顯得更崇高,更令人敬佩和感嘆。
3整合“生"“死"兩大生命形態,探索生命的尊嚴和價值
畢淑敏的作品常常流露出對生命意義的思考。她曾在苦難的夾縫里生活過,這使她非常明白日常生活的核心:就是如何善待每人僅此一次的生命。
這種“善待”絕不是茍且偷生,貪圖享樂,而是更加積極地為生命的發展做貢獻。她認為,人“應該永遠保持自己的青春狀態,只要生命存在,就要勇敢地去迎接挑戰”她在高原服役十一年,她憑自己的努力上大學,她從醫生到作家,她從文學研究生到心理學博士生,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扎扎實實。她當醫生時,是受人歡迎的白衣天使,她當作家時,是被人青睞的靈魂工程師,這一切都緣于她對生命的承諾,她為生命的發展做著正面的貢獻。她寫《昆侖殤》是想向讀者傳達她對生命的體驗:亙古的大自然與生命本身相比,人生許多不可逾越的痛苦都變得根本不算什么了,人們應該好好地珍瞎生命,好好地“生”。她寫《紅處方》也是提醒人們,追求快感不是罪惡,但只有通過艱苦勞動獲得的幸福,才是道義上的,而通過化學追求的只是偽幸福,實際上是把自己引向地獄。畢淑敏在直面“生與死”兩大生命形態的過程中,對“死”的思考亦是深刻的,《昆侖殤》里寫了女兵肖玉蓮、男兵金喜蹦、號長李鐵的死,可以說他們是政治和權力的殉葬者,讓人嘆惜,尤其是參謀鄭偉良的死更令人扼腕。鄭偉良是一個非常理智的參謀,從一開始就反對在高寒地區“拉練”,更反對進入“無人區”。他的理由是:“軍人不懼怕犧牲,但不能據此漠視軍人的生命”!“單純追求苦難而忽略軍人生命的價值,正是對傳統的背叛!”還有那無數士兵的死亡。但是他無法說服被“創奇跡”立功勛沖昏頭腦的“一號”,他只有服從。可嘆的是他未死于“無人區”而是死于為“一號”速送“立功”稿件的途中。在這里畢淑敏為不負責任的政治和利欲心的人感到羞愧,悲憤,更為這樣一個成熟干練、英俊又充滿活力的年青參謀——她的戰友早殤于無謂而異常痛惜。
《女人之約》、《源頭朗》、《教授的戒指》都沒有離開“死亡”,卻都著意于生命的尊嚴和價值。《女人之約》中的郁容秋因女廠長失約,致使她的尊嚴受到嚴重的傷害而郁郁死去。她為工廠索回大筆三角債款項的工作成績,自始至終沒有得到回報,她的尊嚴被女廠長欺騙、辱沒了。郁容秋的悲劇,在較深的層面上透露了我們民族不尊重個體生命價值、尊嚴的某些陋俗淺見,而女性彼此之間的拒斥,更加重了這種偏見。《源頭朗》中的夏導,以癌癥之身,在“三九”寒天深入塞北貧困地區采訪錄制廣播劇節目,她卻未能看到節目獲獎的輝煌結尾便去世了。夏導殫精竭慮制作的節目表現了她對人類日益劇烈的文明與愚昧的沖突的人道主義關懷,盡管她無意中傷害了那個貧困孩子的自尊——使他感到極度的自卑,但夏導卻是真正實現了自己的生命價值:工作到最后,讓貧困孩子上學。帶有科幻色彩的小說《教授的戒指》同樣宣揚人文精神。陶教授是一位斷病不誤的“神醫”,而真實的內幕卻是他手上帶著的一枚微型人體生物電流傳感器的戒指。教授用它診病時,病人的病痛會通過戒指傳遞過來,陶教授根據對病痛的感受,分析癥狀,給予治療。當他的學生屈俠接過戒指,體驗了癌癥、心肌梗塞、氣管痙攣等不同痛楚后,才真正體會到了陶教授診病時的肉體痛苦,真正領悟了陶教授博大的愛心和他舍已為人的奉獻精神。陶教授死了,作者正是以他的“死”告訴人們,一個人只有相信了生命具有無限價值和尊嚴的時候,才可能達到陶教授那種自覺自愿犧牲、自我拯救他人的超越道德的普愛境界。作者竭誠地呼喚著這個正在流失的忘我的獻身精神早日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