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年04月21日 分類:文學論文 次數:
一
(一)賀歲檔開局不溫不火鄭中砥(以下簡稱鄭):每年賀歲檔基本都由一兩部大片在11月中下旬開啟這個檔期,有業內人士認為2019—2020年賀歲檔從在2019年11月22日的《冰雪奇緣2》開始,也有人把11月29日的《兩只老虎》視為賀歲檔開端,您覺得2019—2020年賀歲檔是從哪部影片開始拉開帷幕的,為什么?富海芳(以下簡稱富):每年賀歲檔都會提前一個月左右預熱,按照業內習慣,暑期檔多有進口片;賀歲檔則重在國產電影,一般由一兩部大體量的國產電影來開啟。從這個角度來看,雖然《冰雪奇緣2》市場表現不錯,但總體來說,2019—2020年賀歲檔應該算是《兩只老虎》打了頭陣。
此次賀歲檔幾部開局影片的表現都有些不溫不火,一直到《誤殺》和《葉問4》上映,電影市場才開始真的有點“賀歲”的熱鬧氛圍。鄭:賀歲檔開局“不溫不火”是受什么因素影響?富:主要是受大環境影響,影視公司產出的高品質電影作品總量下降,僅有的幾部可能有較高市場期待的影片,都押寶在更靠后的春節檔期,誰也不愿把檔期提前。其次,從賀歲檔開局到春節檔之間,本身就是一個市場的低谷期,大家都忙著回家過年,這個階段本身就不太容易產出高票房,恰如每件事情都有開端、發展、高潮、結尾一樣,在整個市場的高潮(春節檔)到來之前,市場總體是比較平靜的。
當然,還有影片本身的原因。比如《兩只老虎》算是一手好牌被打爛了,前期有發行人員給我推薦這部影片。從片名上看,我完全沒法判斷這部影片的內容或者類型;但是它陣容非常強大,葛優、趙薇、喬杉、范偉、閆妮,完全是賀歲檔喜劇片的頂級陣容。我們開始對這部電影還抱著很大期待,但是最終影片口碑一出,褒貶不一,一下子就垮了;再加上影片的宣發真的太常規了,沒有新意,沒有看到宣發與陣容匹配的“大動作”。一系列連鎖反應下來,到上映第二天就出現頹勢,改變不了局面。
我們經常感慨,中國電影缺乏營銷大師,缺乏對行業認識非常全面、能夠把各個環節融會貫通的營銷人才。這不僅僅是某一部影片的問題,而且是整個行業各個環節都存在的現實掣肘。我認為市場上的電影分四類,一類是自己拍給自己看的;一類是拍給過去的觀眾看的,還停留在原來的拍攝手法、老技巧、老套路上面;一類是拍給現在的觀眾看的;最后一類是拍給未來的觀眾看的。《兩只老虎》失敗的原因可能就是它拍給自己看或者拍給過去的觀眾看,現在的觀眾不認可、不買賬。《南方車站的聚會》《只有蕓知道》整體偏文藝,在文藝片中,這兩部的市場成績已經算不錯了。文藝片在商業電影占據主流的市場上沒有太大優勢,從片名上就會過濾掉一部分觀眾,感性的人會覺得很感動,想要去看;而有的人對這種影片就比較麻木。
如果只從文藝片的視角評判,這兩部影片的表現還算不錯,尤其是它們的宣發和地推都做得挺好。但是從整個賀歲檔的檔期來看,還是需要強有力的商業片才能撐得住市場,文藝類影片在這個檔期內很難成為主流。鄭:《誤殺》這樣的黑馬影片在賀歲檔有這樣的市場表現,與此前業內的預期一致嗎?富:《誤殺》在上映前,大家就對影片品質有信心,一致預判這部影片不會虧錢,體量可能6—8億元,當時在院線會上,很多院線都跟投了這個項目。
放在整個2019年度,《誤殺》也是非常優質的項目。我們當時也打算投資,但最后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參與進去。大家都知道這部影片票房會好,但是沒想到票房與預期相比會翻倍、竟然會過12億元。當然,除了影片本身品質過硬外,也是天時地利人和。它上映的檔期內沒有更強力的對手,整個市場檔期全部拿出來給《誤殺》和《葉問4》了,這也確實出乎意料,所以有時候我們開玩笑說“一部片子有一部片子的命”。鄭:此次賀歲檔另外一個特點是經典影片的修復重映,《海上鋼琴師》《觸不可及》《美麗人生》,三部經典影片引發了不錯的口碑和市場反饋。您認為未來經典影片重映會在電影市場上扮演什么角色?富:經典影片重映會成為一種風潮。此次賀歲檔重映的這三部影片本身非常經典,在口碑上不存在任何問題。所謂的經典就是若干年之后拿出來,還是依舊會讓你感動。
經典影片觸動人的首先是情懷,那些當年我們在電視機、錄像帶上看過的經典電影,與我們在電影院看,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坐在電影院的沙發上,看到大銀幕的感覺,才是電影該有的一種儀式。去影院看經典重映可能出自對大師作品的尊敬,也出于情懷和電影本身需要的儀式感。另一方面,很多年輕觀眾在慢慢成長,他們可能小時候聽父輩講過這些電影的故事,但是他們沒有看過這些經典電影。那么,多年后當這些影片重映,這些長大了的年輕觀眾,可能也會想去看一看當年讓他們父輩淚流滿面的電影到底是什么樣子。更重要的一點是當前電影修復技術在不斷發展,修復出的4K影片基本上品質非常一流,還原了影片原本的光彩與魅力。所謂的經典,就是它的故事永遠讓后人感動,永遠能夠觸動觀眾心底最柔軟的神經。所以我一直認為,這類影片不管是50年、100年后再重映,也仍然會有很多觀眾。
(二)春節提檔到大年三十要早做規劃
鄭:春節檔除了疫情不可控之外,此前還出現了《囧媽》提檔到大年三十,這個操作也引發了一線影院從業者的反對。您對這個提檔行為怎么看?富:春節檔這么大的檔期,院線的準備工作很早就開始了。提前兩周就開始排片、預售,一項項工作非常繁瑣復雜,任何一部影片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囧媽》臨時提檔,我們措不及防。它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奪冠》《熊出沒·狂野大陸》也緊跟著宣布提檔,整個市場全要重新變動。我們所有的排片和預售、包括已經定好的人員安排等全部都要重新調整,給院線帶來很大的工作量。按照以往的習慣,大年三十許多影院一般都是下午就放假了,所以今年這么臨時一改,人員也要重新安排,我們就一下子特別被動。不是說院線反對片方調檔,而是說不要太隨意、太臨時,要提前通知,留出我們終端的準備時間。這幾年國家法定假日從大年三十開始,如果片方想要搶這一天的票房和排片,那一開始就定檔大年三十。
鄭:片方不是說提前與各家院線做過溝通嗎?富:包括我們“浙江星光”在內的全國多家院線,沒有收到任何的提前溝通,基本都是一紙通知下來,沒有跟院線提前開會、商量。鄭:春節檔影片大年三十上映會不會形成風潮?如果未來形成春節檔行業慣例,影片都在大年三十上映,對電影院線、觀眾、片方來說,都各有什么影響?富:未來很有可能春節檔從大年三十開始。以前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忙著趕路、趕集,但近兩年隨著消費形式的變化,大家開始在飯店預訂年夜飯,那么大年三十這一天就空下來了。從去年的電影市場來看,大年三十產出了幾千萬元票房,說明還是有觀眾、有市場的。未來如果所有春節檔影片都習慣定檔大年三十的話,我相信會有市場而且票房不會差。還是那句話,我們反對的不是“提檔”,而是“臨時”。
(三)春節檔影片因疫情集體撤檔
鄭:今年春節檔在疫情影響下,七部影片集體在2020年1月23日(大年二十九)先后宣布撤檔,如果沒有疫情影響,今年春節檔是否又會是一個“史上最強春節檔”?富:肯定會,今年的影片質量更強,數量也有七部之多,類型包括兒童片、喜劇片、動漫、合家歡等,基本上老少通吃。而且今年新開了很多影院,如果不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單憑這些新開的電影院就能增加很大一部分份額。鄭: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春節檔缺失,會對2020年整體市場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年度票房會下跌成為現實嗎?富:以往春節檔基本上占據全年10%—15%的市場份額,如果我們簡單按照這個比例來算,今年大盤下跌范圍大概在10%—15%。如果疫情繼續發展,這個影響可能會更大,大約在15%—20%左右。
因為受到影響的并非只有一個春節檔,緊隨其后的情人節檔期肯定也沒有了。而且就算是2月底影院可以開業,但是你覺得有人敢到電影院看電影嗎?根據目前疫情情況,今年電影市場可能要到下半年才能正式恢復正常。所以今年的損失不是簡單按照比例能夠測算出來的,更令人擔心的是觀眾的心理。疫情過去之后,所有人都會有一個心理恢復期,只有等心理恢復期也結束,觀眾才能夠安心走進電影院,而這個時期什么時候到來,就很難確定了。以前我們說2019年是影視寒冬,但沒想到2020年會比2019年更冷。鄭:在全部撤檔的前一天,許多影院經理還在采訪中表示對今年春節檔充滿期待,說明他們當時還沒有接到任何通知。除了疫情這樣的不可抗力外,院線遇到臨時提檔、撤檔的情況多嗎?一般的通知流程是什么?
富:臨時提檔撤檔太多了,每一次,院線都處于非常被動的局面,官方通知永遠滯后,小道消息永遠正確。經常下面的影院拿著消息來找我們確認,我們只能告訴影院,“沒有接到片方發行通知,繼續等”,起初影院還會發發牢騷,但后來也就習慣了,逆來順受,牢騷也不怎么發了。院線所有的消息都要以發行方的蓋章文件為準,所以嚴格來說,微信、微博上公布的調檔信息是不能算數的,我們只能等發行方最后的發行通知。一般來說,發行通知滯后于其他消息渠道。這種情況現階段沒辦法改變。基本就是幾方博弈的結果。一些小片方可能好一些,一些大的片方非常強勢,覺得一切發行變化都理所當然。
如果各大院線不統一、不進一步團結的話,這個情況很難改變。鄭:這次春節檔接到各個發行方的撤檔通知后,院線包括下面的影院做了哪些工作安排?富:我們在工作群里通知,每家影院都要確保一個不漏地通知到位。后續的問題就要影院自己解決,如果影院實在有困難,那就提出來,我們想辦法幫忙解決。后續工作中退預售占了很大比例,網上售票還好,能在平臺上直接退掉,但有些是線下購票、人工售票、會員充值購票等,這些途徑的退票工作量很大。
我們規定下面的影院,隨時隨刻全額退票,要做好服務,非常時期,安定團結最重要。鄭:影院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影片宣傳,春節檔影片的宣發體量動輒上億元,其中有一半用于發行,為了爭取影院排片,各大片方給到院線或影院的合作費、噴繪費,包括返點等諸多方式,一般都會覆蓋影院宣傳成本。撤檔后影院與片方之間提前交付的發行費用等如何處置?富:片方給的發行費由院線直接對接發行公司,雙方商議確認,有的是宣發物料由發行方負責,有的則是發行方直接給一筆錢,由院線來集中做宣傳物料分發到下面的各家影院。近幾年隨著電商發展,更多宣發費從平臺走,不僅是貓眼、淘票票這樣的購票平臺,還包括各大院線自身的會員平臺、購票APP。依托這些平臺做一些宣傳、搶票、電影觀影團等活動,其中發行方投入到搶票中的費用算是最大一部分。
此外,行業內確實存在一些不良現象,比如一些院線、影管公司,與發行方談條件,一條院線LED海報要多少錢,排片多一個點要10萬元、20萬元……很多片方的一大部分發行費也用在打點院線、影管上。這部分花出去的發行費,一部分歸入票房,另一部分可能就落入個人手中。所以一邊唾棄別人背信棄義的同時,我們院線也要檢討,其實行業里面這種漫天要價的陋習不是沒有過。有的片方被逼到花50萬元買一個點的排片,這些錢花出去一點意義都沒有,影院要生存,需要合理的發行費用,但是一旦過度,物極必反。院線與片方之間的發行費目前沒有進一步討論,畢竟春節剛剛結束,疫情還沒有結束,影院也仍在停業、劇組也都在停工,大概等到疫情拐點之后,會開始處理這部分費用。除了院線已經花費在影片宣發物料制作上的部分,其他部分可能要退回或是做好清算,留待之后上映,這些都要等待確認。
(四)《囧媽》流媒體首播引發行業擔憂
鄭:《囧媽》大年初一在流媒體如期上映,對于這個結果,您的態度是怎樣的?富:一個行業想要發展,必須用長遠的眼光來衡量短期的行為。一個春節檔的集體消滅所帶來的行業的陣痛,需要數倍的時間來修復。尤其是對于我們現在處在艱難時刻的影視公司、院線和影院來說,面對整個行業的劫難,實際上根本無力承受這種顛覆性的變革的冒險。也就是說《囧媽》這時候的行為無異于給所有終端雪上加霜。在大家都咬牙堅持的時候,你突然之間告訴我們,“兄弟你再堅持,我先撤了”。
這種行為或許從商業角度來說沒有問題,從法律角度來說也沒有問題,但是從全行業角度來說,一定是破壞行業規矩、折損同行。而且原來的合約上面所有的東西都有,違約的不是我們。更過分的是,片方不僅從頭條系那里拿到6.4億元,賺得盆滿缽滿,而且還輿論造勢,收割好名聲,反倒把我們院線、影院推到了對立面。我們發聲反對,反而還受到普通觀眾的指責。這一波操作讓《囧媽》在普通觀眾心中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但是普通觀眾不會了解這個行業的規則。
在《囧媽》之后,《肥龍過江》也緊跟著上線流媒體,如果春節檔剩下的影片都走這個路線,那全國六萬多塊銀幕怎么辦?這個行業的天平一旦傾斜,疫情沖擊之下,何時才能快速回溫?鄭:對于《囧媽》宣布流媒體平臺首播,當天晚上,院線發起了聯名抵制信,各大院線迅速達成一致的過程,能給我們詳細描述一下過程嗎?富:當時我們也是在媒體上看到這個消息,此前我們沒接到任何通知,直到現在片方也沒跟我們打過招呼。一得知消息,我們全國的院線、影管群就開始討論,反對聲浪很大,當然也有一些院線覺得無所謂。很快,我們一些院線、影管公司迅速組了一個“反攻群”,就是要發起反攻。大家很快在群里發表看法、達成一致,馬上起草了這樣一份倡議,代表浙江省電影院線工作者發聲。
寫完之后,有人把這個倡議發到網上去了,當時有些院線還不知道這件事,看了我們倡議之后才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于是最后就變成了全國的院線都在聯名發聲。從行業內部來講,我們是沒有問題的,可能有人會說我們是“保守派”,但是我們深知傳統電影院線走到今天的不易,全國一萬多家影院,這是我們將一直為之奮斗的行業,不管歷史的車輪駛向何方,我們此刻需要捍衛這個行業。鄭:聯名信中提到的“窗口期”概念,其實針對的是那些已經在院線上映的影片,對于《囧媽》這樣還未在院線上映的影片,“窗口期”其實并不具有約束力。這種情況要怎么解決呢?富:這也是我們整個行業存在的問題,到現在還沒有與時俱進的規范。
從外面看,行業盛世繁華,但是行業內的局面一直在不斷變化,比如像貓眼、淘票票這樣的第三方售票平臺已經占到了票房份額的絕對比例(優勢)。新的事物已經出現了,但是我們的規則還沒有根據這些變化而適時調整。行業內的主管部分、協會、從業者都需要坐下來共同探討,需要行業智囊團來尋求解決問題的優化途徑,把這些新的規則制定下來,形成我們新的行業規范,但是目前還沒有人來主導這件事情。這就導致當前的局面非常混亂,大家各自為戰,難以形成行業向心力。鄭:其實影院抵制《囧媽》流媒體上映背后,影院應該更多感受到了未來的生存焦慮吧。
一方面是影院租金、人員成本不斷上漲,另一方面是全國影院數量不斷攀升,競爭加劇、單體影院產出下降。面對這種局面,院線、影院為什么一直沒有考慮打造品牌效應,提供個性化服務、提升觀眾體驗?富:市場上影院同質化嚴重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影院的入門門檻太低、錢太好賺了。當前不少影院老板都是裝修公司老板,最初負責建造電影院的,后來覺得這個行業還不錯,就自己開電影院,自己完全不懂電影,于是找個影管公司來管理,電影院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開起來了。
第二個原因是人才培養的速度跟不上行業發展的速度,這是最大的一個問題。這個行業太浮躁了、錢太好賺了,不少人只要有點小權就得意忘形,拼命撈錢。那些真的想做點事情的,反而只能靠邊站的。因為要做事情就得花錢,而且花的錢短期內不一定有直接效益。比如提升觀影體驗、打造個性化服務,這些都是需要有長期投入的工作。第三點,行業雷同化,抄襲過于嚴重,心態就想著早點開業,快點賺錢。電影院裝修要么高大上,要么短平快,軟硬件都缺乏個性化、差異化,功能過于單一,缺乏國外經典電影院的藝術味道,只是簡單作為一個觀影場所。
其實現在已經有不少影院在改變,因為如果不做就只能倒閉,錢越來越難賺,電影院就不得不自我升級、尋求發展。國內電影行業發展太快,很多地方的配套都有些跟不上,適當緩慢一些,有些要素才能跟得上。改變一定會有陣痛期,一切都需要時間。鄭:疫情當前,劇組停工、影院關門,一批影院在巨大壓力下倒閉,院線面對這種局面要如何幫助影院共渡難關?富:我們院線已經開班子會討論這個問題,對電影院減負、協調幫助影院減租。管理費方面我們會拿出一部分返給影院,表明同舟共濟的態度,大家共同出謀劃策。同時我們有一批影院確實非常艱難,我們每月都會幫助這些困難戶墊付片租。當然,我們只是行業從業者,站位決定了我們看不了太遠,我們只能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在更宏觀的角度,我們還需要依靠政府、主管部門,希望能夠在這樣的局面下獲得一些稅收減負政策,能夠全行業團結起來共渡難關。
二
(一)檔期越重要決策成本越高鄭:春節檔除了疫情這樣的不可抗力之外,此前還出現了《囧媽》提檔到大年三十的情況。您對這個提檔行為怎么看?王義之(以下簡稱王):疫情爆發之前,從凡影每周的線上監測數據來看,《囧媽》的熱度相對略偏低,處于第二梯隊。個人覺得提檔應該是為了獲得更多排片或者釋放口碑。從過去幾年的數據來看,大年三十影院的上座率和票房都在上升,尤其是在一些一線城市和局部區域表現明顯。而且隨著春節假期的調整,大年三十納入法定休假日,不少觀眾在這一天還是有觀影需求的,所以這一天對春節檔期內的影片來說確實有市場開發的空間。
此外,當時《奪冠》點映后,口碑一致正向,這也應該是促使《囧媽》臨時做出反應的原因。鄭:您覺得春節檔影片大年三十上映會不會形成風潮?如果未來形成春節檔行業慣例,您認為會對整個電影行業帶來什么影響?王:強口碑的片子,諸如去年的《流浪地球》、前年的《紅海行動》,這種在某個類型中確實做出突破的影片,在春節檔提前到大年三十上映沒有問題。它能促進映前正向口碑的發酵。在春節檔宣傳競爭白熱化的階段,如果強口碑電影只靠映后口碑傳播,效果肯定會打折扣。因為映后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一旦同檔期影片品質勢均力敵,映后口碑就會被沖散。
但口碑不太明確的以及續集類的片子,我都認為不太適宜提前上映。因為觀眾很容易對續集電影產生明確的觀影期待,一旦影片與觀眾的期待產生偏差,那它的口碑就會存在褒貶不一的情況。在春節檔,這種兩極分化的危險性會被放大,因為提前上映之后,只有一到兩部被大家集中關注,正向或者負向意見都會更快速地傳播。其實春節檔和其他檔期從競爭關系上是相似的,只是因為這個檔期的體量太大,所以各片方都比較謹慎,不論是提前點映還是推遲上映,決策成本都會更高。
從根本上來看,提前上映的目的只有兩個:一是搶排片,一個就是為了釋放正向口碑。鄭:除了提檔,今年春節檔另一個比較受關注的現象是《唐人街探案3》的劇影聯動。在影片上映之前,《唐人街探案》網劇先一步推出,增強IP活力的同時為即將上映的電影預熱。劇影聯動未來會不會成為電影人都樂于嘗試的一種創作、宣傳方式?王:動漫的劇影聯動可能比較常見,因此這個模式并不新鮮。國內創作者想要聯動劇影、借助傳播熱度的思路是對的。一個IP的電影、劇,甚至包括游戲等,以多種內容形式存在,肯定會大大延長一個IP的生命周期,獲得更大收益。挑戰在于創作者如何把握不同形式的創作特點,做好同一個IP不同內容形式之間的差異化,能不能圍繞這個IP或者類型集中一批優秀的創作者。
我認為展現在“唐探”的劇影聯動上,還反映了一個更重要的趨勢,就是國內創作者逐漸注重在某一個類型上深耕,以及打造符合這個類型需求的人才培養機制。比如開心麻花、俞白眉、束煥這樣一批喜劇電影創作者,他們會有意識圈著一批喜劇人才;比如陳思誠的“唐探宇宙”,一批懸疑推理的創作者共同打造它的網劇系列,包括未來可能會接手系列電影的導演和制作;再比如郭帆,從《流浪地球》之后,他周圍聚集了一批做科幻電影、高工業電影的人才,科幻領域基本會是這批人未來十年深耕的領域。放眼全球,大部分創作者都是這樣做的——深挖某個類型領域。而對于我們來說,與國際平均水準相比,每個類型領域內都有很長的路要走。同時,隨著觀眾的審美不斷提升,對電影人的要求也不斷提高,創作者們越來越明白,在當前的中國電影時代,電影人只能夠做好一件事、專注一個類型,在這個類型中做出突破和探索。
(二)疫情之下,年度大盤下跌成定局
鄭:在春節檔七部影片集體宣布撤檔前一天,許多影院也還沒有接到任何通知。發行通知同步甚至晚于微博宣布的現象在行業內并不鮮見,您認為更加標準可控的規范流程應該是怎樣的?王:這次集體撤檔是非強制性、非常臨時的突發事件。大年二十九(1月23日)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突然變緊迫。在這種形勢下,《熊出沒·狂野大陸》宣布撤檔,緊接著春節檔各大片方也都正式發布撤檔消息。這是非常突發的情況,片方的決定也非常臨時,沒有辦法提前對各大院線做出通知,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行業標準,在當前的電影行業中,缺乏統一行業標準是一種常態。我們是一個定制型行業,也是項目制行業。
所有的管理機制都圍繞項目展開,離開這個項目之后可能就不適用,因此某種創新很難迅速普及。在其他行業,管理部門基本不管具體操作,它的職責就是制定政策。具體的操作往往由行業內大型的央企、民企、外企等互相形成制衡、逐漸達成共識和規則。但是電影行業比較特殊,電影產業里的自主性、規范性與管理之間的關系非常微妙。應該說全國沒有一個行業的從業人員與行政人員之間的配比像電影行業這么高。但我們的管理人員還是遠遠不夠,因為需要管理的大小事務實在太多了。觀察國外成熟的電影生產大國,比如美國、韓國、日本,他們各類電影協會的作用非常強大,能夠承擔起一大部分行業自律、建立規范的職能。但在國內,到底什么該由協會來統籌,還欠缺一些清晰的邊界。
基于目前狀況,可能很難在短期內實現各種細則的完善。首先,其實網絡電影從一開始就直接都放棄了線下影院,現在這類網絡電影由千萬元以上的投資很正常,他們的線上收益也不低。一些三五千萬元成本的電影也開始選擇在網絡平臺上播出,以后會越來越多。有一些創作者也都直接奔著網絡去了,在網絡端能夠快速產生回收,不用涉及線下宣發這樣復雜且附加成本更高的操作,對于一部分創作者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鄭:一方面是疫情沖擊,另一方面是線上流媒體的攻勢日盛,對傳統影院終端行業來說,在強化觀影體驗、提升影院的線下競爭力方面,國外有沒有哪些經驗值得我們借鑒?
王:影院首先要和發行放映協會等行業組織機構,共同在政策層面上爭取放映時間的不確定性。這是既不影響任何一方利益,又能快速提高用戶黏性的方式。在美國、東南亞等全球很多國家和地區,電影的放映時間并不是完全按照票面時間來放映,票面時間是開始播放預告貼片的時間,正片放映的時間是相對不確定的。觀眾按照票面時間進場后差不多要看10—15分鐘的預告片,這個時間段就是影院自主的權利范圍。這樣做的好處是能夠爭取更長的影院停留時間,同時向觀眾集中輸出新的電影預告信息。對影院來說,爭取觀眾在影院停留時間非常重要。
如果觀眾都只是踩點進影院、踩點出影院,那影院就變成了只是提供放映場所的機構,而不是提供消費的場地。其實在20世紀90年代,我們的放映時間也是不確定的。但是由于一些觀眾提出反對意見后,最終票面時間等于放映時間,這就相當于影院沒有了自主權。可能這個現狀的改變并不容易,對消費者來說也有小小的不方便,但電影終端應該共同爭取這項權利,這將為影院和片方帶來共同的長遠利好。如果最終我們能在這件事情上與國際慣例靠近,將會產生以下幾點好處:
一、觀眾在影院觀看預告片獲得的感受,最接近電影在影院放映時的真實感受,比在網上看預告片體驗會更好。
二、拉長了觀眾在影院的停留時間,影院能夠在這段時間內通過個性化的服務提升觀眾體驗、增強消費者黏度、樹立影院品牌。鄭:國內影院同質化非常嚴重,幾乎很少看到有個性化服務的影院。是因為增強用戶體驗、樹立品牌效應真的很難做到,還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使得影院鮮少邁出這一步呢?王:增強用戶體驗、樹立品牌效應本身并不難。比如觀眾看完電影后會在貓眼、淘票票等購票平臺或是豆瓣等電影網站分享觀后感,但這件事情完全可以由影院組織觀眾進行映后交流。影院要做的可能是提供場地、組織人員,沒有其他更多成本。再比如IMAX會為自己做品牌廣告,但是國內幾乎沒有一家影院會主動為自己的服務做廣告,哪怕這個廣告只是派發一些宣傳單。
這些操作不難,但影院不去做或者極少去做的原因有這么幾個:1.用戶體驗和品牌效應短期內不易直接轉化為收益,有的影院做了幾次后就不再長期堅持,沒有長期運營思維,專業能力有所欠缺。2.這幾年的線上售票平臺發展,導致影院習慣了通過購票平臺導流,惰性使然,但反觀其他零售行業,都在努力增強線下的體驗感,我們做的還遠遠不夠。3.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影院缺乏危機感,認為并沒有到生死攸關的存亡時刻,不去做這些額外工作也仍然能夠維持盈利,所以自然沒有提升服務、增強品質的內驅力。
鄭:這次的疫情造成全部影院歇業、劇組全面停工,您認為電影人、電影行業要如何應對疫情帶來的行業沖擊?王:在疫情的沖擊下,確實會有不少影院倒閉,不少項目難以為繼。我們改變不了大環境、改變不了外因,那就只能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一些正處于前期準備的項目,可以更加從容地打磨劇本。對于任何一個項目來說,劇本永遠可以打磨得更好、準備工作也永遠可以做得更全面。面對疫情,國家也應該出臺一些相對應的刺激政策,對于電影這樣比較輕型的文化產業來說,這些刺激政策產生的正向效應會更快,電影行業的恢復可能也會更快。疫情還未結束,還不知道這個冬天會有多久,因此,雖然我們都知道春天肯定會來,但首先要做到的是,在冬天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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