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年05月25日 分類:文學論文 次數:
內容摘要:頹廢文學常常被人誤解,這是因為頹廢文學與古典文學崇尚的真善美背道而馳。川端康成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都孕育著不凡的經歷。這種生活給川端康成的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孤獨,哀傷,凄婉,頹廢常是川端康成文學中的主旋律。本文試著從川端康成小說的頹廢美談談個人看法。
關鍵詞:川端康成,小說,頹廢文學
川端康成因《雪國》《千只鶴》《古都》,而成為日本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川端康成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都孕育著不凡的經歷。這種生活給川端康成的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孤獨,哀傷,凄婉,頹廢常是川端康成文學中的主旋律。“頹廢”在英文中為“decadence”,譯為“頹加蕩”,它包含著“頹”與“蕩”的意思。“蕩”是生命的激蕩與變化。
在川端康成的文字中,我們發現了這“蕩”,包含著手法的變化以及精神的激蕩。頹廢文學常常被人誤解,這是因為頹廢文學與古典文學崇尚的真善美背道而馳。頹廢是“一種摒除了統一、等級和客觀性等傳統專制要求的風格”[1],它意味著作家需要通過突破傳統從而獲得精神的自由。頹廢文學往往表現反常的社會現象,描寫細膩的肉體之美,以及表達直面死亡的空虛寂寞。
它通過自由化的描寫讓人明白隱藏在傳統道德之下最神圣的東西——“蛻化的生命,求毀滅的意志,極度的疲憊。”[2]因此,正確地理解頹廢更易于讓我們理解川端康成作品的深層含義。
一.萎靡境際與罪孽之情
頹廢主義文學作家常重視對“視覺”的唯美處理,這并不僅僅是為了滿足讀者的閱讀快感,更是希望通過“視覺”的唯美處理,為病態事件的發展創造一種萎靡境際,越是妖艷動人的場景越是能襯托出背德者在墮落時展現的奇異色彩與迷人誘惑力。
川端康成在《睡美人》中,對秘密俱樂部的環境描寫可謂面面俱到。建在懸崖邊的秘密客棧,強勁有力的參天松樹和楓樹,深紅色的天鵝窗簾,昏暗的房間,窗簾前微微的亮光,華美的鴨絨被,房間四周垂下的帷幔……這些朦朧的意境不僅讓讀者進入了一個充滿誘惑的情欲世界,更讓江口老人踏入了夢幻之境。這樣的背景不僅滋生出了萎靡之境,更有超越萎靡的頹廢。當享樂置于萎靡境際的時候,罪惡應運而生。然而,我們應超越故事本身去思考頹廢的含義。
享樂、頹廢與罪惡在川端康成的另一篇小說《雪國》中有更深層次的韻味。它表現為罪惡與美的纏繞與不可分割,是罪惡增加了美的活力。小說中有婦之夫島村和藝伎駒子發生關系,這是對世俗倫理的背叛;藝伎駒子在明知島村已有家庭的情況下,還苦苦愛戀島村,這是純真感情對秩序道德的蔑視。駒子在承受世人異樣眼光的同時,還在與自己的內心做著掙扎。
她愛著游客島村,知道這場感情的最終結局,然而她還是遵循自己的內心,執著地不求回報地愛戀島村。這種非理性的執著突破了世道常規,顯現出了審美的張力與藝術的魅力。我們透過不倫愛情的罪惡與愛情游戲的虛幻之后,看到的是駒子的單純與善良。所以盡管罪惡,卻滋生出了美。顯然,川端康成的小說構思與人物關系安排,都不能被放置于常規日常倫理與道德范疇之中去理解。它以欲望、淫靡的描繪達到了一種“頹廢之美”。這就是川端康成文學的魅力,川端康成的作品就像一本有毒的書,“書頁上附著濃郁的熏香,攪得人心神不安”[3],使人們在朦朧的境遇里迷失,在迷失的害怕中卻又心馳神往。因為它透視出了人們心底最深處的邪惡卻真實的東西,具有糾結人們靈魂的力量。
二.女性身體與死亡“之美”
川端康成在評價竹久夢二的畫作時曾提出這樣一種見解:“頹廢似乎是通向神的相反方向,其實是捷徑。”[4]頹廢主義特別強調身體,企圖通過展現身體的獨特性來擺脫靈魂以及社會精神對于身體的控制和束縛。我們仔細閱讀川端康成的作品,會發現川端康成對于女性的肉體有一種病態的癡迷,肉體的表達似乎是川端康成作品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川端康成曾在《湯島的回憶》中提及:“如果一旦缺乏了肉體的美,我對幻影的渴望和激情也會隨之消失。”[5]
由此可見,肉體之美對于川端康成的創作有決定性的影響。在《雪國》中,身為藝伎的駒子有一個明顯的特征——膚色慘白。當這樣的膚色暈染著淡淡的紅色時,駒子的潔凈形象油然而生。駒子的美除潔凈之外,還是含蓄溫和的,當中不免流出一種凄涼之感,生活的艱辛多多少少也給駒子染上了一絲哀傷,川端康成筆下的女性看似頹廢,卻融合在樸實的悲哀之中。
然而這樣的人在三弦琴的演奏上征服了島村。當柔弱潔凈的女性投入到藝術之中時,超越肉體束縛的原始生命力量迸發出來,精神已從肉體之中掙脫出來。白色與紅色融合而成的色彩是介于幻想與現實之間的另一種顏色,是純潔與原始生命結合的另一種生命屬性——純真。與此相關的是,女性肉體常膠著著死亡的描寫。死亡常常是文學作家處理結局的一種方式,這并不稀奇,但如果將死亡與身體的體驗、女性的刻畫結合在一起,這樣的死亡就不是只展現死亡的那個片刻,而是深化主人公死亡體驗的思想,川端康成尤為喜歡在死亡之前展示美麗的事物。
在《雪國》中,在葉子死亡之前,島村和駒子跑向著火的蠶倉時,川端康成在這里對銀河的描寫尤為具體,他用大量的筆墨渲染出銀河的瑰麗與遼闊。在這描寫中,無論是銀河,還是銀河下的駒子都是純潔而美麗的,可是等待他們的結局卻是死亡,葉子從二樓掉落,原先見到銀河的快樂因為葉子的掉落而轉化為慘痛和悲戚,這巨大的轉折像是在挑逗人一般,顯得隨意而慎重。當死亡與極端的美相遇的時候,頹廢就出現了,盛極而衰是頹廢的主旋律。與死亡接觸的更為密切的當屬老年人。在《睡美人》《山音》等小說中,主要是以老年人為對象展現死亡的。
《睡美人》中,六十七歲的江口老人以及年齡比他更大的老人來到秘密俱樂部尋求青春的刺激。一個瀕臨死亡的肉體仍然向往著青春,仍渴望著通過某種途徑而扭轉衰老。福良老人在秘密俱樂部意外死亡。對于福良老人的死亡,川端康成似乎沒有特意的描寫,但我們仔細想想,福良老人的結局也許就是江口老人的,江口老人來到秘密俱樂部的心情體會也許是福良老人感受到的。
福良老人在死前做什么?也許在撫摸睡美人的身體,亦或仔細欣賞著睡美人,又或者在睡覺。因為心絞痛死亡的福良老人在死之前享受的是身體上的愉悅,是睡美人的青春氣息。在死亡之前享受人生最歡愉的事情,可見當中所展現的頹廢,并且這頹廢表達的十分徹底。不僅是福良老人的死亡,川端康成更在結尾設置了黑姑娘的死亡。在黑姑娘熟睡時,江口老人曾仔細親密地與她接觸,江口老人因著黑姑娘的乳暈和狐臭,感受到了生命;揩了揩姑娘的嘴唇,回憶起了四十多年前的接吻。
然而,當江口從睡夢中驚醒時,他發現黑姑娘的身體已經冰涼。川端康成這種在渲染女性肉體的同時展現死亡的藝術創造,讓讀者在獲得身體和感官體驗的同時,用死亡的方式讓故事戛然而止。這如絢麗的煙花在綻放過后徒留煙塵一般的結尾是超越一般悲劇的。川端康成的頹廢帶有日本傳統色彩,是淡而綿長,不急不緩的,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一邊在受傳統思想的干擾,一邊又傾心于川端康成的安排。無論是女性肉體還是死亡,我們在閱讀之后似乎很難找到詞去形容它們,這就是川端康成的魅力。無論再怎么背德的事情,看完之后,眼前一片皆空。
三.道德越軌與虛無體驗
“穿過縣境上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這是《雪國》中的第一句話,川端康成僅用這一句話就將我們帶到了另一個世界,那世界有純潔的白雪,有山巒,有淳樸善良的百姓,還有最為真摯的情感。藝伎駒子擁有美麗的外形,有著對生活的憧憬,駒子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女人。然而駒子卻對有婦之夫島村產生了純潔而熱烈的愛戀,這份愛戀受到了干擾,不道德的愛情受到干擾是可能的,但我們發現這份愛情遇到的阻礙無關道德,而是因為駒子未照顧行男而受到了葉子的阻礙。這是另一個世界啊!讓人類精神擺脫道德束縛,向著更加自由的空間發生成長。
在《千只鶴》中,菊治和太田夫人的關系更是對現實生活的一種突破。超倫理關系已是脫離現實,然而當我們發現太田夫人與菊治的交往實際上是太田夫人對菊治父親的渴望時,這更是讓故事飛升到了另一個世界。川端康成的創作擺脫了現實生活的倫理關系等思想束縛,讓肉體和靈魂得以自由伸展,這時候虛幻導致了頹廢的出現。川端康成企圖通過有意識的幻覺來找到美的各個階段。
在川端康成的作品中,常存在時空上的變化,最為明顯的當屬《睡美人》。《睡美人》講述的是六十七歲的江口老人五次來到秘密俱樂部的故事。川端康成在講述江口老人與年輕姑娘的接觸的同時,還展示了江口的往昔,川端康成以江口老人回想的方式,將人們從現在拉回到了江口年輕的歲月,“他望著藥片,有關令人討厭的乳臭的回想和令人狂亂的往事的追憶又浮現出來。”[6]江口回憶起那個第一次教會他“男人的嘴唇可以使女人身上幾乎所有部位出血”[7]的,乳頭周圍滲出血的姑娘,在回憶中他重新體味到那讓一個男人一生變強了的感覺。
除此之外他還想到人到中年的董事長夫人向自己所坦白的對于男性的幻想。江口老人一邊撫摸著昏睡不醒的睡美人,一邊沉湎于一去不復返的對昔日女人的追憶中。本以為自己不會再來的江口老人,時隔半個月,再一次來到了秘密俱樂部。他回想起了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情形,回想起那姑娘美麗的身體。當江口老人見到另一位睡美人時,姑娘肌膚的芳香又給江口帶來了新鮮豐富的幻想。他想到了山茶花,紫藤花……這些花又勾起了江口對三個已婚女兒的回憶。
我們再次隨著川端康成的筆觸從現在回到了江口老人的中年時期。川端康成的這種手法,淡化了我們對江口老人接觸甚至撫摸年輕女子的厭惡,那種違背道德的罪惡。在《睡美人》中,秘密俱樂部的存在像是川端康成創造的一個不同于現實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蘊含著川端康成對于年老的,對于生命消亡的恐懼,這呼之欲出的恐懼在川端康成的世界中一次次被壓制,但又一次次被提及,這世界將孕育出一個悲劇命運,川端康成面對這樣一個世界,不是選擇逃避,不是選擇另換結局,而是直面,堅持到悲劇來臨的那一刻,得知福良老人去世,睡在身旁的黑姑娘死去,死亡是這世界的結局。這是頹廢,是在能避免的前提下直面悲劇,并使自己成為藝術杰作的奇跡。
四.總結
川端康成文學中透出的頹廢是川端康成生命越過成熟之后走向衰敗的一種藝術美,如果我們僅僅只看到川端康成作品中展示的衰敗而不曾審視川端康成作品中的變化與激蕩,就不能真正把握川端康成所要傳遞出的精神含義。對于川端康成作品的探究不僅僅是藝術上的研究,更是對道德、生命、人本身的無止境的思考和追尋。
注釋
[1]馬泰·卡林內斯庫:《現代性的五副面孔——現代主義、先鋒派、頹廢、媚俗藝術、后現代主義》,顧愛彬等譯,商務印書館2002年,第183頁。
[2]尼采:《悲劇的誕生——尼采美學文選》,周國平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3頁。
[3]奧斯卡·王爾德:《王爾德全集》,第一卷,中國文學出版社2000年,第134頁。
[4]川端康成:《美的存在與發現》,葉渭渠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第75頁。
[5]川端康成:《獨影自命》,金海曙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第18—19頁。
[6]川端康成:《睡美人》,葉渭渠譯,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第13頁。
[7]川端康成:《睡美人》,葉渭渠譯,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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