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中央銀行(以下簡稱“歐央行”)自發行歐元以來，歐元支付體系為各歐元區國家提供了較為安全穩定的經濟金融環境，歐元也成為世界重要的跨境支付結算貨幣‍‌‍‍‌‍‌‍‍‍‌‍‍‌‍‍‍‌‍‍‌‍‍‍‌‍‍‍‍‌‍‌‍‌‍‌‍‍‌‍‍‍‍‍‍‍‍‍‌‍‍‌‍‍‌‍‌‍‌‍。 在數字化浪潮的驅動和金融科技創新的引領下，研究數字歐元的可行性和必要性逐步顯現，為此，歐央行管理委員會于2020年1月成立了專項高級別工作組，以有效推動歐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究工作‍‌‍‍‌‍‌‍‍‍‌‍‍‌‍‍‍‌‍‍‌‍‍‍‌‍‍‍‍‌‍‌‍‌‍‌‍‍‌‍‍‍‍‍‍‍‍‍‌‍‍‌‍‍‌‍‌‍‌‍。 本文根據2020年10月歐央行發布的《數字歐元報告》(Report on a digital euro)(以下簡稱“報告”)，結合世界主要國家和地區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發進展，分析歐央行數字貨幣的設計思路，并與全球數字貨幣主流開發思路進行比較‍‌‍‍‌‍‌‍‍‍‌‍‍‌‍‍‍‌‍‍‌‍‍‍‌‍‍‍‍‌‍‌‍‌‍‌‍‍‌‍‍‍‍‍‍‍‍‍‌‍‍‌‍‍‌‍‌‍‌‍。

　　一、發行數字歐元的原因與要求

　　發行數字歐元是歐元體系的一個可行選擇，以實現央行核心職能和歐盟經濟政策的相關目標。

　　1.發行數字歐元可支持歐洲經濟的數字化和獨立性

　　發行向公眾開放的數字歐元將有助于金融業的數字化，從而推動整體經濟的數字化進程; 還可以通過提高支付服務提供商的業務流程效率和支持新的商業模式來降低成本。 這需要提升數字效率，始終與先進的技術保持同步，以便更好地滿足市場需求。

　　2.現金作為支付手段的作用顯著下降

　　2019年開展的歐元體系支付研究結果表明，電子支付在支付總額中所占的份額正在增加，與此同時，歐元區各國在使用現金支付方面的差異仍然顯著。 雖然目前還不能就新冠肺炎疫情直接影響現金使用偏好得出明確結論，但疫情已經加速了歐洲民眾支付習慣的改變，電子支付方式的使用頻率在不斷提高。 因此，需要數字歐元擁有類似現金的特性，并允許離線支付、保護隱私。

　　3.數字歐元可成為一種可靠的交換媒介，甚至可能成為一種價值儲存手段

　　報告提到許多外國央行正在評估本國發行央行數字貨幣的可能性，如向歐洲民眾提供這類貨幣，可能導致貨幣替代問題以及外匯風險的增加。 另外，私營機構正在開發非歐元的支付解決方案(如“穩定幣”)，這種解決方案可以開展全球業務，并廣泛應用于歐洲零售支付領域。 這些舉措將推動創新進程，但也可能威脅歐洲的金融體系。 因此可以考慮發行數字歐元，以確保歐元區的支付體系在監管下達到安全穩定的最高標準。 同時，通過提供數字支付，特別是在其他央行繼續推進發行央行數字貨幣的情況下，歐元體系可以確保歐洲民眾能夠獲得技術前沿的支付服務，并維護歐元在全球的聲譽。

　　4.從貨幣政策的角度來看，發行數字歐元必要且有益

　　數字歐元的引入可能會強化貨幣政策的傳導機制，通過設定數字歐元的利息率，直接影響非金融部門的消費和投資偏好。 從這個角度看，數字歐元被視為一種改善貨幣政策傳導效果的工具，應實行央行管理下的浮動利率機制。

　　5.降低網絡事件、自然災害、流行病或其他極端事件阻礙支付的幾率

　　隨著支付數字化的不斷推進，受到網絡攻擊的可能性在增加，受到其他極端風險(如自然災害)影響的可能性也始終存在，這可能導致信用卡支付、網銀交易和ATM提現的中斷，對零售支付產生重大影響，并影響民眾對金融系統的信任。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社交距離的改變直接影響著消費者的支付習慣。 盡管當前沒有證據表明，但民眾可能因擔心使用紙幣有感染風險而不太愿意使用現金，更傾向于使用非接觸式和線上支付方式。 這要求數字歐元建立備用支付系統，同時提高支付系統的整體災備能力。

　　二、數字歐元的設計原則

　　數字歐元指的是以數字形式記錄的歐央行負債，是現金和央行存款的補充，同時面向民眾和非銀行企業在零售交易中使用，而不是僅供中央銀行管理的大額支付系統中的傳統參與者(通常是銀行)使用。

　　當前央行數字貨幣建設路徑繁多，但根據當前的歐元體系政策，數字歐元建設應遵循以下五項核心原則：

　　一是數字歐元是歐元的一種表現方式，而非一種新的平行貨幣。 因此，它應與其他形式的歐元(如現鈔、央行準備金和商業銀行存款)同等可兌換。

　　二是數字歐元將是歐元體系的負債，而非加密資產或“穩定幣”。 數字歐元的發行和流通不應給歐元體系帶來不必要的金融風險，這意味著以數字歐元形式發行的央行貨幣數量應始終在歐元系統的控制之中。

　　三是所有歐元區國家的潛在用戶都應平等地使用數字歐元。 私人中介機構應在監管下通過利用其專業知識，參與提供支付服務。

　　四是央行發行數字歐元的計劃，不應對數字零售支付領域高效的私人解決方案產生任何影響。

　　五是數字歐元必須像其他任何形式的歐元一樣得到信任。 歐央行應采取措施以確保數字歐元從發行起始就得到并始終保持信任，這需要充分的設計考量與溝通。

　　三、數字歐元的設計類型

　　根據報告中提出的設計要求和歐元體系的核心原則，數字歐元將設計為離線和在線兩種主要類型。 兩種類型相互兼容，只要滿足核心原則，又滿足所確定的一般要求，就可以同時提供。

　　離線使用的數字歐元可以在沒有第三方干預的情況下使用，因此只能通過特定的設備獲得支付服務，并保證不會被黑客攻擊或被非指定人員使用，確保系統安全性。 原則上，線下的數字歐元交易將是匿名的，只能用固定的非負利率獲得利息。

　　在線使用的數字歐元以浮動利率計算利息，不需要任何特定的設備，所有的在線服務在任何時候都要求在相關責任方(中央銀行和受監管的私人中介機構)的監督之下進行。 與離線匿名使用的數字歐元不同，在線數字歐元將實名使用。

　　四、發行數字歐元的潛在影響

　　1.對銀行業、貨幣政策和金融穩定的影響

　　發行數字歐元可能會影響貨幣政策的傳導，從而對金融穩定產生負面影響，如通過影響無風險利率進而影響銀行的業務能力。 在危機情況下，當民眾對銀行業信心下降時，如果以數字歐元形式取款比提取現金的操作流程更快捷方便，資金可能會迅速從商業銀行存款轉移至數字歐元，這會增加銀行擠兌的可能性和嚴重性，影響金融穩定。

　　2.對央行管理和風險承擔能力的影響

　　發行數字貨幣將改變歐元體系資產負債表的組成和規模，從而影響歐央行的管理能力和風險敞口。 除此之外，歐元體系也將面臨金融問題。 例如，數字歐元的IT設施出現故障，可能會給個人用戶造成損失。

　　3.對歐元聲譽的影響

　　數字歐元的發行進度、功能設計與使用體驗將會影響歐央行及歐元的形象。 在跨國的歐元體系背景下，如果數字歐元在歐元區各國的使用方式、監管標準和推行進度不一，可能會產生聲譽問題。

　　4.對零售支付領域安全和效率的影響

　　零售數字歐元將不可避免地影響歐元支付系統的運作，尤其是影響商業銀行和相關支付服務提供者的運營。 因此數字歐元的設計不應妨礙支付系統的順利運作，同時還應發揮便利支付系統的積極作用。

　　5.對歐元跨境使用的影響

　　數字歐元可能會對資本流動和歐元匯率產生影響。 全球投資組合向數字歐元的大幅轉移可能會導致歐元升值，損害歐元區企業的競爭力。 數字歐元的跨境流通如果得不到有效管理，會增加國際犯罪活動。 此外，數字歐元可能導致第三國的貨幣被替代，特別是那些經濟基本面脆弱的國家，這將嚴重損害受影響經濟體的貨幣政策主權。

　　6.對網絡安全的影響

　　數字歐元可能會增加金融系統受網絡攻擊的頻率，在貨幣政策、金融穩定、金融風險和支付系統的安全和效率等方面帶來潛在的安全影響‍‌‍‍‌‍‌‍‍‍‌‍‍‌‍‍‍‌‍‍‌‍‍‍‌‍‍‍‍‌‍‌‍‌‍‌‍‍‌‍‍‍‍‍‍‍‍‍‌‍‍‌‍‍‌‍‌‍‌‍。

　　五、與全球央行數字貨幣的比較與分析

　　1.數字歐元研發進度相對滯后

　　截至2020年7月，全球有36家央行已公布零售或批發數字貨幣項目，零售項目進展更為顯著，已有3家央行完成試點，6家推進試點，18家已發布研究成果; 歐央行2017年與日本央行開啟的央行數字貨幣研發合作，尚未有實質性進展，數字歐元仍處于形成研究計劃階段。 2020年11月，歐央行行長拉加德表示將在未來2～4年推出歐元數字貨幣。

　　發行數字歐元需要解決在歐元區各國內部順暢使用的問題。 由于各國的經濟發展水平、金融基礎設施、監管政策的不一致，以及發行數字歐元存在的潛在負面影響，數字歐元的開發進度也受到了較大影響。 歐元區是重要的跨境貿易經濟體，受困于近年來經濟增長不振的影響，數字歐元發行后可能帶來的外匯風險和歐元升值壓力也可能對區域經濟復蘇產生沖擊，因此需要持續進行觀察研判。 此外，《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施行后，數字歐元在個人信息保護方面的監管也是數字歐元研發的重要影響因素。

　　2.數字歐元研發動因和目標傾向穩健

　　按照國際清算銀行的分析，從供給側看，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發與一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能力、創新能力、政府治理能力呈正相關關系; 從需求側看，央行數字貨幣與一國經濟和金融發展程度、民眾對其興趣程度呈正相關關系。 從經濟體方面看，發達經濟體央行研發數字貨幣主要為提升支付安全性、穩健性和國內支付效率，推動金融穩定; 新興經濟體央行在關注數字貨幣提升支付安全性和支付效率作用的基礎上，還關注其在擴大金融服務受眾和推進普惠金融方面的積極作用。

　　歐元區作為發展較久的經濟體，轄內較多國家屬于發達國家，金融和支付體系發展歷史較長，銀行服務較為完善，基本能夠滿足民眾的零售支付需求，因此民眾對央行數字貨幣的需求度相對不高，但對隱私保護、支付安全等方面的關注度更為明顯; 同時，歐央行也更關注數字貨幣發行后對金融穩定性、零售支付系統產生的影響。

　　3.歐央行和私人中介機構將共同發揮作用

　　一般而言，根據央行和私人中介機構的職能分工，可將央行數字貨幣架構分為四種類型：直接模式是通過央行運營的支付系統直接向公眾提供零售支付服務; 混合模式是中介機構為公眾提供零售支付服務，央行集中記賬并提供備用技術支持; 中介模式是由中介機構為公眾提供零售支付服務，央行只維護批發支付，不對所有交易記賬; 間接或合成模式是由中介機構運作支付系統并提供零售支付服務，數字貨幣為中介機構的負債。

　　按照歐央行的設想，數字歐元不會采用間接或合成模式，即不會完全由中介機構來運作零售支付系統和提供零售支付服務，歐央行的控制力需得到保障，因此混合模式和中介模式將是數字歐元的設計方向。 在這種構想下，中介機構的作用將得到體現，既減輕歐央行的管理和運作壓力，同時又保障了歐央行在數字貨幣方面的管理能力。

　　作者：郭 航